20分钟的“神还原”也拯救不了它的平庸
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横扫金球奖之后，又拿下了奥斯卡最佳男主角、最佳剪辑、最佳音响效果、最佳音效剪辑四项大奖。这部观众给出超高评价、影评界却没那么买账的影片是一部皇后乐队主唱弗雷迪·默丘里的音乐传记，北美影迷用脚投票，收获了超过两亿美元的票房。
影片以1985年7月13日的援助非洲饥荒慈善演唱会Live Aid作为首尾呼应，中间闪回了皇后乐队的从组建到走红的起起落落，伴随着长达20分钟、事无巨细地对温布利Live Aid演唱会的复刻，影片的情绪被推向高潮。在一些欧美影院，片尾甚至演变成了全场激情澎湃的大合唱。
皇后乐队歌曲的朗朗上口，是他们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。即便不是皇后乐队的粉丝，大抵也能在《We Will Rock You》或者《We Are the Champions》的旋律响起时，不由自主地跟随哼唱与律动。他们为重摇滚和大型人声合唱表演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，流行并情感充沛的旋律，搭配超现实的歌词和幽默感，加之戏剧式浮华的舞台风格，弗雷迪·默丘里将这些元素一手调和，树立了独具一格的音乐风格，如影片中所说，“没有一个词可以用来定义皇后乐队”，更不用提那些为他们所影响的后世音乐人，从Metallica、枪花、涅槃、Radiohead，到更为流行的罗比·威廉姆斯、阿黛尔、凯蒂·佩里，Lady Gaga的艺名正是取自乐队的一首歌曲《Radio Ga Ga》。
仍健在的皇后乐队成员吉他手布莱恩·梅和鼓手罗杰·泰勒被邀请来担任本片的音乐总监，梅更是在拍摄吉他solo的时候悄悄来到片场，观看演员格威利姆·李的表演。有了“本尊”成员的加持，影片有了更高的关注度。片中默丘里的歌声是由其本人与演员拉米·马雷克、以及一名加拿大歌手Marc Martel一起混合而成的。另外，影片还几近完美地还原了Live Aid的表演现场，就连钢琴上放的可乐瓶都分毫不差。
然而影片上映后，资深的皇后乐队乐迷们逐一指出，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有多处时间线索和细节不符合乐队的历史事实，比如影片中讲在“微笑乐队”主唱跳槽的当晚，默丘里向梅和泰勒毛遂自荐成为主唱，而实际上，默丘里与“微笑乐队”的前主唱蒂姆·斯达菲尔早有相识，二人是伊令艺术大学的校友；再或者梅创作经典曲目《We Will Rock You》的时间比电影中早上几年；默丘里实际上是在LiveAid表演结束后两年，才被确诊为艾滋病等等。
影片将人物身上的戏剧性进行了集中梳理和重新编排，剧作结构上，为角色弧光服务的虚构性，甚至凌驾于传记人物本身的真实性之上。“X战警”系列的导演布莱恩·辛格仿佛重新开启“逆转未来”大法，高度凝聚了戏剧冲突，剪裁修正为我所用，呈现了一部节奏感强、商业性足的主流影片，而舍弃的是对角色本身复杂性的探索、对具体LGBTQ议题的分析、以及对摇滚乐的反思和想法。
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的尴尬之处在于，对于皇后乐队的铁杆粉丝而言，任意更改时间线以及将诸多问题的简单化，看着不够过瘾，甚至对史实不够尊重，不如去看乐队的纪录片（2011年和2017年各拍过一个纪录片剧集）；对于音乐传记爱好者而言，影片在深度上又没有像《大门》（1991）、《天鹅绒金矿》（1998）那样折射出彼时代的宏观音乐产业状况，也没有像《迷墙》（1982）、《我不在那儿》（2007）一般尝试解构人物的思想性格。只有对于泛泛的皇后乐队歌迷或者欧美音乐歌迷而言，纳米级别地复盘Live Aid演唱会，就足够引发情感共鸣，点燃情绪，令人镇臂高呼。这种通俗化确实成就了影片的高票房，最大化地团结了影片的受众。
影片以皇后乐队的代表作之一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命名，这首歌出自《歌剧院之夜》（A Night at the Opera）这张专辑，它是当时制作成本最高的一张唱片。整张专辑实验了多元的曲风类型，其中《先知之歌》是一首长达八分钟的史诗，中间有一整段颂诗，以简单的乐句叠合为唱诗班的效果；默丘里的抒情民谣《一生爱恋》，将竖琴的旋律叠加在人声合唱之上。更遑论这首主打的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，虽然影片中以字幕卡的形式，传递这首六分钟长的单曲似乎在音乐界遭遇滑铁卢，而事实上，这首单曲在英国蝉联了九周畅销冠军，并且是英国音乐史上销量最高的单曲季军。《滚石》杂志评价道：“怎样强调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的影响力都不为过，实际上在MTV出现的七年之前，它已经发明了音乐录影带这件事。”
乐队成员从来没有出面解释过歌词的含义以及歌曲所要传达的讯息，不过当中间钢琴伴奏的独唱响起，歌词吟诵一个杀了人的儿子向母亲的倾诉，听者会为这段音乐本身而动容。影片中默丘里和女友玛丽躺在床上，在头顶的钢琴上，左右颠倒地弹出了这段动人的旋律。
影片花了一部分笔墨描写EMI的老板拒绝“歌剧”这个概念，因为他想要一首青少年在开车兜风时，会播放的旋律。而事实上，《波西米亚狂想曲》后来确实在许许多多的汽车内响起，人们跟着旋律大声合唱，“伽利略”的高音回荡在空中，结尾的一声锣响击中人的心灵。这支作品与皇后乐队的名字永远联系在一起，咏叹着一段辉煌岁月。
文 | 李思雪